文/朱成山 原文地址：
人世间有许多形容时间快捷的名言，如“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特别是伟人毛泽东重上井冈山时说过的“弹指一挥间”。的确，时间有时快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一念之间几十年过去了，却仿佛就在昨天。这不，前几天，当我的老部下，老战友唐尔功从安徽省枞阳县打电话告诉我，今年的12月4日，是他们枞阳籍战友入伍30周年纪念日，准备集体重返南京，举行一个有特别意义的纪念活动时，着实令我惊奇了一回。
之所以惊奇，除了感到时间太快了之外，还因为尔功同志告诉我，这次一下要来60多人。好家伙，当年我负责在枞阳带新兵的总数量只有79人，时隔30年后，竟然能召集起那么多人，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组织能力和号召力，其中起决定因素的，恐怕还是战友情。
这个不期而遇的电话，勾起了我对那段往事的记忆。
那还是1979年的11月，部队领导派我带领三名干部，去枞阳县带新兵。在我的印记中，这是一个不太大的小县城，隶属于安庆市，由于地处水乡，像个楚楚动人的小姑娘，显得非常秀丽。这里的汽车绕着江、湖、河、沟的堤坝开，究竟那里是公路？那里是堤坝？经常是人在车里，车在堤坝上奔驰，却分不清那里是江？那里是湖？那里是河？那里是沟？最为难忘的是小城中间的莲花湖，城市的建筑物和公路像一道月牙似的顺着湖边铺开。有个已记不清名字的宾馆就建在湖水之中，其建筑体量和风格，与湖的规模相配套，十分地协调。有人在宾馆廊道上举起鱼竿垂钓，钓起来的一尾尾鱼，总是鲜活和雪白干净的。水面很清，水质很好，并没有受到近邻城市的污染，一群群野鸭在水中起舞玩耍，觅食鱼虾。一座城市中能有如此自然风景，真是驻地人们的福分。
我在这座美丽的小城住了一个月的时间。期间，为了对部队负责，尽可能选好兵，进行过校访、家访、邻居访、居委会访等多种调查访问，脚步几乎跑遍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由于我们带的是特政兵，比其它部队有优先选兵权利，坚持原则，严格选兵成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还由于我是本部队赴枞阳带兵的最高领导，自觉重任在肩，压力不小，力求得到地方有关部门的帮助，尤其是县人民武装部的大力支持十分有必要。好在地方政府非常配合，工作的进展比较顺利。
12月4日上午，我们在长江边枞阳下码头江堤上，与县武装部的同志正式办理交接手续，接受了79名枞阳籍的子弟，然后，包了一艘小轮船，沿长江顺流而下，傍晚时分到达南京，平安的将新兵带到位于南京的部队，圆满地完成了接兵的任务。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我转业到地方工作，这段陈年往事早已置于脑后，忘得精光。想不到在30年后的12月4日，会与这些当年的新兵在南京见面，他们还好吗？一个个变得怎么样了？成为我急切想知道的一种情感需求。
尔功同志告诉我，见面的地点就在30年前的新兵连原址，并激动地对我说：“老指导员，原来新兵连住的大礼堂还在，已与部队方面联系好，可以去拍照片留念。”请我届时一定要到。对于战友们的这种要求，我是心甘情愿接受的。
当我准时来到位于紫金山南侧中山植物园后面的老部队时，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聚集在大礼堂前的操场上。走上前时，大家呼啦啦的一起向我围了上来，有的喊着“指导员”，有的喊着“老首长”，还有的给我敬个标准的军礼。这是一张张我曾经多么熟悉的脸，虽然已相隔多年，但依然认得出，只是有些已经叫不出名字了。多年不见的老战友相见，那种热情，那种激动，那种情感，都是率性和纯真的。一双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感情的电流立即暖遍全身，融化了许多年时空的隔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幕幕新兵连的动人情景，仿佛又重现在眼前。
我带新兵的任务并没有因兵到南京而结束，部队领导决定让我留任新兵连指导员，团业务处副处长（副参谋长）刘传应担任连长。把从枞阳和从江苏如东、如皋带来的150多名新兵，分成三个排15个班，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紧张训练。
记得这批新兵来到新兵连驻地，看到大礼堂内稻草地铺的集体宿舍后，刚到南京港第一眼看到南京长江大桥灯火兴奋得跳起来的激动，一下子偃旗息鼓。对于这些一直成长在城镇，家庭生活条件比较优越的新兵们来说，根本就无法面对眼前艰苦的条件，到大城市来当兵的很多幻想破灭了不少，许多人立即就眉头紧锁，沉默了起来。第二天早晨，他们还得用冷水洗脸，这也是他们入伍前没有想到的。其实，不仅仅是生活条件的艰苦，而部队紧张严格的要求也是他们未曾料到的。有不少“小烟枪”偷偷地躲起来抽烟，到新兵连的第二天，就有个枞阳籍新兵张旺生因此不小心掉到厕所后面的粪坑里，弄得满身都是大便，我只得带他用热水冲洗，然后拿出我自己的棉衣裤给他穿上。有几次紧急集合时，好几个新兵根本就捆不好自己的背包，用胳膊夹着跑出来。有的虽然勉强捆上了，但没有跑几步就散开了。有的因此晚上不敢脱衣睡觉，穿着棉衣裤躺在被窝里，起床后冻得感冒生病。最让我难忘的，是夜间去查铺时，听到150多人的大宿舍里传出的打呼噜声音，此起彼伏，十分的有意思。地铺上单人的床单总会露出稻草来，干脆全部缝在一起，连成一片，姑姑隆隆的，像用白布包起来的沙发地平。
城镇兵与农村兵还是有差别的，尤其是在新兵连受训时期更为明显些。在我们的部队，此前城镇兵很少，一批最多几个人，一批带70多名城镇兵还是第一次。如何带好城镇兵是个新课题。记得新兵连的枞阳籍城镇兵与如东、如皋籍农村兵正好一半对一半，其特点和优缺点比较突出。例如，城镇兵不如农村兵那样能吃苦，而且调皮些，但他们头脑灵活，理解能力强，在训练中反应快，掌握动作要领迅速，有的很快就成为训练的尖子和骨干。他们的文化程度普遍较高，不仅有文艺特长的较多，而且后来有许理真、胡忠、戴坚钢、盛学勤、吴航生、陈武、唐义全等20多人考上了军校，成为部队里的干部和人才。
大家围在一起照相留念，有集体合影的，也有分连队合影的。听到他们欢快地喊着一连的、三连的、警卫连的，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新兵连训练生活结束后，苏生、盛学勤、吴晓平、胡家俊、许安生、张英等6名新兵随我来到了三连。三连是个修理连，车钳锻铆焊，水风机电等各个工种齐全，实际上就是个小修理厂。枞阳籍新兵苏生学电焊工、盛学勤学车工、许安生和胡家俊学电工、吴晓平学风工、张英学水工。当兵期间能学习一门技术，应该说也是一种幸运。
现任驻地部队的营长是位常州籍并从南昌陆军军校毕业的年轻人。在他的陪同下，我和14名当年曾度过一段难忘的军旅生活的战友来到了警卫连。我曾调任过警卫连的指导员，而警卫连是当时部队中枞阳籍新兵最多的连队，一共有16人。30年过去了，我们当年驻过的连队部、战士宿舍、连队伙房等几栋平房已经被扒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两层新楼房，无论房屋造型与质量，还是室内装备和布置，都比当年强了许多倍。不过，30年前我们发动战士们在山上捡石块、在山沟里抬沙子，自己动手修建的篮球场和上山石阶路都还在，走在上面仍感到十分亲切，因为那上面曾流过我和枞阳籍兵的汗水。今天，警卫连的老兵们又回来了，他们是：唐鹏、唐尔功、许理真、钱旭光、王俊胜、王光平、何高生、李炳新、刘晨、刘洋、张旺生、江愈进、潘正福、汪青松……。对于这些老兵们来涚，紫金山上的一草一木总有情，他们曾在这里度过了几年的青春年华。即使过了30年，我还能清楚的记得这些枞阳兵当年的许多军旅生活的趣事。例如，李炳新是我从枞阳某军工厂带来的，是个大高个，篮球打的不错。在球场上，我们是球友；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中，我是位严格地连队首长，尤其是在对执行部队的规章制度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如炳新喜欢留稍长一点的头发，理了多次就是不符合部队的要求，谁要找他理发，他就到处跑，别人谁也奈何不了他。我把他叫到连队部，让他坐下，他竟然老老实实的让我这个理发技艺很差的人动手理了个非常短发，并且从此不在护短头发。经过两年时间的锻炼摔打，这批枞阳籍新兵很快地成长起来，成为连队的骨干，有的还当上了班长，记得有唐鹏、唐尔功、王光平、马加年、董江凤、江愈进、潘正福、张旺生等。
紧接着，我又调到紫金山北麓的一连当指导员。与枞阳籍兵金晓林、薛志坚、周卫国、甘寅生、王琦、吴杭生、唐义全、陈孔银、夏晨、吴卫民、葛荣、左文革、汪普平等13人，这批兵同样也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时间一晃过去了30年光阴，当年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变成了相对沉稳的中年人。是呀，他们当时只有20岁左右，现在成了50岁左右的人；我当时也只有26岁，今年也56岁了。在时间面前，每个人都在变化。我的这些战友们变化的不仅仅是外在的东西，一个个变得让我吃惊，令我自豪与骄傲。在晚上举办的宴会和茶话会上，他们逐一介绍了自己30年期间发展与成长的经历。
唐尔功，原警卫连六班班长。退伍回乡后，曾担任过县人大办公室主任、乡长、乡党委书记，还从事过县开发区工作，县发改委副主任，现在任枞阳县房改办主任。他既有基层工作经历，又有机关部门工作的经验；既有党务工作经验，又有经济工作实践，是个比较全面的干部。提及这一点时，他总是说，工作基础都是在部队学会的。
许理真、陈武，两人同时考上军校，又同时担任野战部队基层干部，还同时上了老山前线参加作战，是战友中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军人。后来，分别转业到云南省公安厅和安庆市武装部工作。许理真还担任了处长。他们异口同声地把自己的进步归功于部队的培养。
唐鹏、李炳新、刘晨，退伍后经商，有的搞房地产、有的经营建材，有的搞了小公司，都经营的不错。他们的脚步还跨出了枞阳县界，先后到新疆、南京、马鞍山等地。他们觉得自己今天能立足社会的本领来源于部队的教育。
胡忠、戴坚钢、宋学勤、吴航生四人，考上军校后回到本部队工作，后又陆续转业在南京，分别在南京市公安局派出所、市美术大楼、鼓楼医院和江苏省人大当干部，成了南京市的新市民。他们感到与部队更有着割舍不开的情感。
每位战友都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都有自己的辉煌业绩。他们中间，有国家公务员，有教师，有医生，有商人，有工人，也有农民；有的在昆明、在上海、在南京、在合肥、在安庆、在马鞍山等外地安家立业，有的留在枞阳建设家乡。令人遗憾的是我曾经得意的老部下、警卫连老班长董江凤同志，于今年上半年生病离开了人世；当年与我一道去枞阳带兵的干部陈登山，也于几年前遭遇车祸身亡。想起他们英年早逝，心里立即产生了一丝悲痛之情。
有人说过，在当今社会中有三种感情最真挚，即战友、同学、同事。其中战友情最为难以忘记。这次枞阳籍战友会在南京举办入伍30年纪念会，则充分证明了此话乃至理名言。为了表达我对这批有着特殊感情的战友们的心意，特别赶写了“战友情深”四个大字，又特意请江苏省美术馆的裱画师装裱并配上仿红木玻璃镜框，赠送给枞阳籍战友会存正。
枞阳籍的战友们，让我们的战友情今生永续永存！
(作者系南京市委宣传部副巡视员、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研究员，南京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
2009年12月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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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高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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