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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大铖喜剧艺术表现-尊龙凯时app

时间:2010-06-23 07:21:22

  阮大铖(约1587-约1646),字集之,号圆海,又号石巢、百子山樵、皖髯,今枞阳县藕山镇人。阮大铖一生,先为依附阉党之余孽,中为大兴党狱的权奸,最后是死心塌地的贰臣,因此在《明史》中被列入《奸臣传》,其人品遭到后世的唾弃。然而“孔雀虽有毒,尤不废文章”,阮氏人格卑污到极点,但是其戏曲文学创作的成就,不容研究戏曲史的人忽视。他一生共创传奇十一部,现存四种,合称《石巢传奇四种》,《春灯谜》是其中之一。

  《春灯谜》叙写唐代文士宇文彦因为上错船而引出的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其人物之间父子、兄弟、朋友、翁婿、婆媳种种伦理关系皆因误会而导致错位,故称十错认;故事又由宇文彦、韦影娘二人猜灯谜而发端,所以全名《十错认春灯谜记》。本故事纯属虚构。阮大铖编剧经常自起炉灶,空无依傍地编写剧情,这摆脱了戏曲创作借鉴其他文体素材的制约,是戏曲编剧艺术发展成熟的一种表现。对此,阮大铖是特意为之,曾经自豪地称“其事臆也,于稗官野说无取焉。盖稗野亦臆也,则吾宁吾臆之愈。”阮大铖《春灯谜记自序》,诵芬室刊《春灯谜记》。当时人的也看到他的这个特点,如王思任在评《春灯谜》时就说“不谱旧闻,妄舒臆舌,划雷晴里,布架空中”王思任《春灯谜记序》,诵芬室刊《春灯谜记》。

  据说,阮大铖凭空虚构此剧并非仅仅为自娱,排遣落寞的赋闲生活,还又借戏曲为自己辩白,为自己解嘲的意图,意谓自己依附阉党乃人生一大“错”也。张岱即指出阮氏所作“骂世十七,解嘲十三”。《曲海总目提要》“春灯谜”条亦云:“阮大铖当崇祯时作此记,其意欲东林持清议者,怜而恕之。言己是误上人船,非有大罪……《沉误》一出是大关目,搜出笺纸,遂捆缚批明罪,欲沉水中。宇文生哭诉,年少书生,乘醉误入官舫,笺诗是客路良辰,偶遇新知,逢场逍遥,总是风流罪过,何曾犯法,狃作贼情。韦节度不听,竟沉于水,以见己与(崔)呈秀不过书札往还,无别件事情也。”董康《曲海总目提要》卷十一,《春灯谜》条,天津市古籍书店,1992年影印,第490-493页。

  事实上,今天来看《春灯谜》一剧,阮大铖是否借此自辨自嘲已经无关紧要;它的意义在于这部戏曲代表着一种独特的滑稽幽默的喜剧品格。对于这部建立在错认基础上的喜剧,其幽默滑稽的艺术效果和表现手法,以及“错”中寓含的人生悲喜况味,更耐人寻味,引人深思。我们说《春灯谜》是一部“滑稽调笑”的喜剧,甚至认为它蕴含着中国古代“喜剧”(喜剧是一个西方戏剧的概念,而中国式“喜剧”有着它独特的美学内涵)的一些独特创作理念和审美内涵,这主要表现为以下四个方面:

  首先,乍一入眼便能感受到《春灯谜》喜剧风格的是剧中那些具有调笑意味的热闹喜庆的场面。阮大铖在《春灯谜》自序中称“所以娱亲而戏为之也”,“娱”之作用正在逗人发笑,王思任也在序中描述此剧演出效果:“千人万人,俱大欢喜。”王思任《春灯谜记序》,诵芬室刊《春灯谜记》。热闹喜庆的场面和其中幽默滑稽的人物表演自然是能“娱亲”,能令观众“俱大欢喜”的主要构成要素。剧中第六出至第八出是故事的引子,也是戏中第一个热闹喜庆的场面。且说宇文彦随父赴任夜泊黄陵驿,因泊船时受到势利驿卒的谩骂,父母心情不快早早安寝去了。当日正值元宵佳节,宇文彦独自一人,对着舱内的红烛青湘船外的江光月色,好不无聊,一曲感伤的《一江风》让戏情也跟着寂寥起来:“可怜霄,小泊在黄陵庙,淡月江心搅。闪星灯,苦竹春丛,似有江妃笑。琴心不自聊,骚魂何处招?向归鸿支下伤秋料。”忽然之间(内作吹打介)(生望内介)你看有许多闹灯妆故事的将近船边了。承应可开了掩窗,待我仔细看一看。(承开窗介)相公,这里灯节比我那边越发热闹,到底荆州地界,是个大码头。(众扮龙灯、鬼脸、张生、法聪、红娘,打锣吹唢呐,跳上介)原来是一班去黄陵庙赛会的村民,他们热闹的音乐与舞蹈让场面一下热闹起来。宇文彦再也难耐寂寞,准备上岸观赏庙会,与此同时,另一只船上的韦影娘和丫鬟春樱也看到了岸上好不热闹人也的鼓吹花炮,准备女扮男装去看热闹。这种热闹喜庆的气氛在第八出《哄谜》中达到高潮。先是那些扮龙灯、小鬼、张生、法聪、红娘的上场表演,接着是描述来看灯的红衫公子、村妇人等。为了渲染欢庆的气氛,作者还专门写了一个村妇被挤到、引来众人大笑的细节。接下来的猜谜同样渲染出了众人互相调笑的气氛,特别是后一个谜语被宇文彦和老儒俩人都猜对时,众人说彩头不够俩人分,于是又有了一个调笑的细节——“就把这活活的乡下婆娘,凭二位抬去,可不更妙?(二人抬村女,女大叫下)(众大笑)”。当然,这几出的热闹喜庆是靠着游灯、猜谜的众人一起帮完成的,如果三出下来都是如此,鼓噪的音乐、众多的人物同样会让人感到单调,所以在中间一出,写韦影娘改装时,通过描摹两个娇娃乔装学男人言谈举止来营造轻松的幽默效果,形成了很好的过渡和调剂。

  如果说黄陵庙观灯猜谜是在热闹喜庆的调笑中牵惹出一个悲剧性的故事,那最后两出是再以热闹喜庆的调笑来结束此前的悲剧,从而形成一个由幽默滑稽开头又以幽默滑稽结束的完整叙事结构。第三十八出《赘合》,婚宴场面本身就是充满喜庆的,宇文彦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杂着伞、灯各种仪仗,伴随着热烈的鼓吹上场,苦尽甘来的宇文彦自然心花怒放;沉浸在喜庆气氛中的还有那作了状元岳丈的宇文行简,作者用两支曲子铺叙了两人的愉悦心情。两边渲染之后,喜庆气氛已经较为热烈,但还有高潮在后。这一对没有谋面的翁婿,刚一见面,互相大惊,正是相对如梦寐啊,一个喊道“原来是我孩儿”,一个喊道“原来是爹爹”,宇文行简马上喊来夫人:“夫人快来,孩儿在此”,夫人以为是大郎回家,“夫人,不是大孩儿,是小孩儿,未曾死,活在这里”,那种绝处逢生式的重逢在作者逼真的描摹下如画般展现在人们面前。一家人抱头痛哭,但这哭声里更多的是喜悦了,正如此处《前腔》所唱:“不胜悲,悲来是又吊下瞒天喜。”

  喜剧的气氛一直没有中断,宇文彦知道了哥哥中了前科探花,还知道了现在的娘子就是韦初平的女儿、是元宵节上一起猜谜吟诗的“尹兄”,而闻讯赶来的韦初平也与女儿重逢,最后归来的宇文羲又一次掀起这种因为错认带来的喜剧高潮。到了第三十九出,皇帝的诏书下来了,不仅一门封赏,而且又赐复原姓,真正是非常圆满的大团圆了。最后是教坊来的歌者依景唱出离奇的十错认,在互相调笑、无比热闹的对唱中结束了本剧。

  其次,是穿插本剧之中的幽默滑稽的人物表演。在这喜剧的开头和喜剧的结尾中间,自然有很多悲伤的情境,但作为一部滑稽调笑为主体风格的戏曲,其中的幽默滑稽一直不绝如缕,这主要靠穿插其中的净丑类角色的表演来实现。依次捋下来,如第四出《湖警》,海盗皮哩孩这个名字就有些滑稽,打家劫舍的强盗身份和他唱词里满是忧国忧民的情怀形成鲜明的对比,很能造出幽默的效果,就是最后的集唐诗也挺有趣:“相逢不必通姓名,刘项原来不读书”,集得很巧妙很俏皮,又非常吻合皮哩孩这个草莽英雄的身份。第十三出《溺获》中是一场丑净对台戏,副净扮演的沿江海捕唱《赵皮鞋》“我是个海捕总,头上顶个铜字勇。撞着贼来只一迸,脊梁跌个年年痛”。丑扮老团头上场唱《前腔》“我团头手儿动,和公只把嘴来拱。捕官见了眼睛辣,白米石把慌忙贡。”两人自我介绍式的唱词和自白都相当滑稽,加上后来两人插科打诨,很能达到使人开口大笑的效果。与此相类的还有第十五出的丑扮县丞的一场戏,县丞和皂隶们一段打诨:“(皂)相见相见,恐怕上司的篾片。(丑)篾片篾片,我央的书子青盼。(皂)青盼青盼,只是盗情的事要回限”县丞听说让他挠头的海盗一事,叫道“回限回限,吓出我一身冷汗”,并作“晕跌”状。他又夫子自道云“上学便一丁不识,……佥押日,这鼓儿时常笑我,他道是不通不通又不通;考察时,那札板也来吓人,不住的霹拍霹拍霹霹拍。”此后还有第十九出《蜀捷》,这本来是一出正场戏,作者仍然在开始的时候安排一个丑角,让他一番打诨,这就冲淡了前一出《伤系》的悲剧色彩。在明代传奇中,很有些作品中会写外国番邦的人物,为戏曲增添异国情调,这是明代民族斗争比较激烈的社会现实的反映,也是明人求奇求新风尚的表现,如汤显祖《牡丹亭》中就曾写入边庭战争、番邦献宝等情节。《春灯谜》中也有一个意欲侵犯中原的胡人首领曳落河,此人姓名也颇有意思,因为他最后被宇文羲用水淹之计抓住,曳落河倒是名副其实。尽管曳落河不是丑净扮演,而是杂扮,但他的戏所造成的艺术效果仍然是滑稽可笑的。第二十四出《虏卜》,台吉曳落河占卜兴兵之事,喇嘛国师上场一番“吉里古鲁,鲁达都,密猛苏,娑罗俱奴”的胡言乱语,其中胡舞胡乐,胡人做派,新奇好笑。然后曳落河开始陈述自己兴兵的缘由:“俺有一事叩求国师。叵耐大唐无礼,当原前他做那答儿家,当时俺们也替他出力过,他亲拜俺可汗于马前誓不相负。如今家当传过几代了,当年家金缯化粉,裁革去一半了。就拿来的一半,也都是歪揣下货。(作指胡女介)故此些孩子们打扮的都不像意了。俺心中十分恼恨,意欲借打围名色,闯入玉门关内,着实奈何他一番。如今马已喂起膘来,面都炒了,盛在皮袋里。只侯国师指示,那一方佛星照着,好去撒马者。”因为唐朝少送了胭脂花粉之类化妆品,所以要打仗,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又说什么“面都炒了,盛在皮袋里”,战争前的严装待发,却用这样极为生活化的语言表达出来,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到了第三十三出《灌虏》中,曳落河看到皮哩孩败走,信以为真,哪知中了宇文羲的水淹之计:

  [红绣鞋]弓刀簇簇如林,如林。蛮儿跑得流星,流星。他只好吃饱饭,诵真经。温‘子曰’,念‘诗云’。(番众)不好了,哪些大水淹来了!白浪跳,淹过脊梁筋。冲吊了,鼻粱鞓。(作取鼻手里拿了,作水淹倒介)[前腔]滔滔白浪如银,如银。胡儿鱼鳖成群,成群。如蟹将,似蝦兵。浸一个,湿临浸。穿透了,脊梁筋。重安上,鼻梁鞓。(皮上,作赤身捆曳,并重安鼻梁介)。

  这一段表现出曳落河的狼狈情状,特别是细致表现了曳落河裤腰带被水冲得掉下来,安上又掉下来这样一个细节,舞台演出时肯定有很强的表现力和喜剧效果。

  滑稽好笑的姓名、幽默本色的语言、新奇有趣的动作设计和情节安排,充分表现出这些丑角人物表演的幽默滑稽感,营造了调笑的喜剧氛围。再回过头来看看这些滑稽幽默场景和人物的穿插,其密度和分量颇为可观,而且往往都放置在悲剧色彩较浓的场次之后,起到调节作用,也让这种滑稽调笑的风格贯穿整剧。

  第三,特殊情境的设置让悲剧性情节减少悲剧气氛甚至带上喜剧效果。正如上文所说,《春灯谜》是有悲剧因素的,如宇文彦遭受的牢狱之灾、宇文行简夫妇承受的“丧子”之痛,当然这也是中国戏曲的常态——主人公悲欢离合的人生经历构成一部戏曲的主体框架,但《春灯谜》这样的幽默滑稽剧有一个比较鲜明的特色是,它的大部分悲剧性情节并不特别的让人感到悲伤、甚至一些地方还能产生喜剧性效果,究其原因,当归益于作者设置了一个特殊的戏曲情境。怎样一个戏曲情境呢?我们可以不究其深义地借用布莱希特“离间效果”一词来描述这种情境。取消悬念、通过大段抒情曲词的演唱放慢情节发展节奏,是制造这种离间效果的具体手法。剧情是按照传奇的套路双线展开,读者和观众不仅知道宇文彦没有死,而且知道宇文彦必将走出牢狱,总之我们知道所有导致剧中人痛苦悲伤的缘由都只是他们的“戏”,缓慢的情节让我们更加以超脱的心态去欣赏他们五味杂陈的“戏中情”。一句话,读者和观众与剧情产生距离(离间效果),人们以旁观者的超脱心态在观察剧中人的言行举止,即使《伤系》《吁触》这样表现宇文彦人生不幸的苦戏,人们在欣赏的时候也不会完全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而是用欣赏宇文彦对自己此时处境的表达。有时,人们看到剧中人焦虑、痛苦、悲伤、羞愧这样些悲剧性表演时,不仅没有一同感到悲伤,反而享受到一种喜剧的艺术效果,以超脱心态观看戏剧冲突中的人物表演所带来的喜剧效果。

  举例来说明。第十一出《沉误》中,韦初平陷入了恼怒、羞愧、悲伤的复杂情绪之中,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女儿的船舱中竟然钻出一个男人,况且这个男人手里还有女儿题的言情诗。尽管我们十二万分清楚,这里没有任何不雅的事情发生,但在那个情境之下的韦老先生,只能为自己找到一个答案——女儿与眼前的男子偷情,于是我们有了足够的精力和兴致来看韦初平的表演。他先是惊愕,看到题诗“(作惊怪介)罢了,罢了,原来是这样事!”急忙下场,很快又上场,并大怒介“左右,这的的是海獭皮的奸细无疑了。我才进去检点我的敕书,都偷去了。想是这伙贼要雕御宝,偷去做样,思量干大事了。”谁都知道韦老先生下场去找辙去了,哪有偷敕书之事,不过他实在是官场老手应变能力不错,仓促慌乱之间很快想到化解尴尬的办法。瞒得了看热闹的众人,却瞒不了自己和家人,所以回到家中,韦初平的冷静不见了,“(顿足介)韦初平,韦初平!你前世造何罪孽?今生受此报应。弄出这桩事来,可不气杀我也!(作恼晕介)”,他听不得家人的怀疑,一心直认定是“不才的女儿”败坏他的门风。这时的韦初平及其家人是不幸的,而我们在看到韦初平的慌张失措、气急交加的言行举止时,却感到颇为滑稽。

  第三十一出《闹祠》和第三十二出《呼卢》两出写宇文彦被释放后,准备到湘乡去寻自己的父母,风雪交加的夜晚在黄陵庙和紫姑祠的遭遇。此时宇文彦刚摆脱冤狱,与父母离散,一身落拓衣衫单薄地行走在风雪之中,处境仍然是悲凉的,况且他在此还会看到现实中的宇文彦已经成了鬼神,这似乎断绝了他“复生”(他当然是有强烈的复生的愿望,故而后来又改名更生)的道路,所以最后他甚至想到自杀来结束这悲剧的人生,因此这一部分是宇文彦人生悲剧的余音,但我们印象更深刻的却是“离间”带来的滑稽效果。这主要表现在两个典型场景中,第一处,是宇文彦在庙里看到了自己以前的衣衫和头巾,继而还发现了那位“尹兄”的诗笺。他穿上了衣衫笼去了诗笺,再到里屋去找庙祝,一下子撞在小道士的身上。道士以为是贼,宇文彦朗朗声明,自己不是贼,是宇文相公,哪知道这比贼还吓人。众道士大恐,以为见鬼了,一阵慌乱地把宇文打出门去,赶忙关紧大门,你可以想象众人在唱这曲《川拔棹》时是什么表情,“真撮弄,怎教人不怕恐?有这般出跳魂灵,有这般出跳魂灵!活活的把衣巾穿用,硬摄去蜀笺红”。第二处滑稽的场景是发生在宇郎祠,这里本来是紫姑祠,祭祀厕神紫姑的,宇文行简当时错把丫环春樱当作宇文彦埋葬在这里,此处的道姑为了招徕更旺的香火,说宇文彦就是紫姑的丈夫,并改了叫宇郎祠。宇文彦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厕神的郎君,而且享受着四方香火呢。他被打出黄陵庙后跟随还愿的人来到宇郎祠,听说这里求签、扶鸾都挺灵,于是也问起前程起来,最后知道自己跪拜的竟然就是宇文彦,不禁大怒,踢倒了扶鸾的箕,道姑也觉得冤枉,因为她祠里的的确确有宇文彦坟墓的,终于宇文彦又被众人一阵猛打出去。宇文彦看到自己的坟墓时,不仅悲从中来,放声痛哭“天那!天那!这是怎么说起?天上地下,有这一桩冤枉的事。”于俊是个贼名,宇文彦又是个鬼名,他感到自己的时运实在不济,也羞于去见爹娘,要不是恰好豆卢遇见,他就要投水自尽了。这两场幽默滑稽的场景,也都建立在“离间效果”上,观众知道他们有误会了,然而剧中人却茫然无知,所以庙祝害怕、道姑气恼、宇文彦伤嗟,这各种人的表现交杂在一起,热闹滑稽,趣味十足。

  第四,以上三个方面都在谈本剧的“笑”的艺术表现和艺术效果,但如果仅以“笑”来概括《春灯谜》作为一部幽默滑稽的喜剧之特质,仍然是不够全面的。幽默滑稽不仅让人发笑,也要让人深思,甚至引人落泪,这也是中国戏曲滑稽调笑的基本特征。被认为中国戏曲开端的“优孟衣冠”的故事很能反映“滑稽调笑”的这种“原型潜质”,在这个故事中不仅仅有滑稽与幽默,也有孙叔敖死后的落寞、庄王的寡情、孙叔敖儿子的艰辛、优孟的机智和乐于助人的美德。总之,滑稽调笑之中,有讽刺、有嘲笑、有同情、有抨击,当然还有赞美,蕴含着丰富的生活内涵,揭示出人生的奥义。《春灯谜》作为一部滑稽调笑风格的戏曲,表现出同样的效果,当然这是作者阮大铖在自觉地继承着由来已久的戏曲传统,所以他在剧末既申明“古往今来尽如此,不开口笑是痴人”,让你注意到他以“笑”来诠释生活的创作主旨;又说“闲愁万斛堆,白发三千丈,认真的把这部传奇请仔细的想”,提醒你别忘记在笑后去品味其中寄寓的悲愁。

  这悲愁是宇文彦发出的窦娥式的控诉:

  《绕地游》朝朝暮暮,吃尽阿鼻哭,向靛蓝天公问取,叔子鸠人?曾参投杼?靠不着你些儿作主。

  金瓯线解酲》《金络索》笺诗摄命符,灯市勾魂路。那知箫鼓楼船,就是森罗府,空江袴一箍。《东鸥令》乍沉浮,谁想遇着一班戴发含牙狼共虎。也是守命临宫罗与孛。《针线箱》算不如早葬江鱼腹。《解三酲》空凄楚,那萧丞三尺旧例糊涂。(第十八出《伤系》)

  是对以海捕头与县丞为代表的官吏草菅人命的讽刺与抨击。

  这悲愁更是一种复杂的人生感慨。宇文彦错上了船,韦初平又错把他当作偷情贼,正是在自己不经意的错与别人的一错再错后,宇文彦的人生发生巨大变化;“错”在剧情中占了如许重要的地位,一再被渲染其对人生的意义,使得“错”成了一种象征——它反映了人生道路上的多岐,它也反映了人生命运的不可捉摸,揭示了造化弄人而我们往往无法自主的人生处境。这一点无疑仍能引起现代人的共鸣,环顾我们自身,不也经常为别人一着走错满盘皆输发出深深的叹息,不也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悔恨当年一错再错,我们不还是时时感叹“多岐路,今安在”为避免走错路而苦闷彷徨?

  然而,我们也不能把这种感慨的意义无限扩大,更不能说它有多么深刻。宇文彦的悲喜人生仅仅建立在偶然的基础上,既不是宇文彦的性格决定,作者对污浊的社会现实也不想深究(虽然如上所引,作者让宇文彦有一段控诉,但宇文彦没有任何的抗争,应该为此负责的官员们也没有一个受到惩罚),他只是用一个“错”字对宇文彦的悲喜人生作出解释。宇文彦沉江、系狱、等死时的哀叹;宇文行简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韦影娘对着诗笺时的自伤,交织在滑稽的喜剧氛围中,不再是真正的悲剧。错生悲,错复生喜,错让人悲伤,错又让人大笑。复杂的人生况味诚然寄寓其中,然而人生可追究者多,作者却把所有的人生感慨都系于一“错”字头上,这就削弱了剧中抒写的复杂人生况味之深刻内涵。

  《春灯谜》这种混杂着悲与喜、深刻与平庸、深沉与浅薄的艺术品格,典型地反映于第三十五出《宴感》中。所谓宴感,就是宇文彦中了状元后,去参加琼林宴,一路上他看到各色人等联想起此前的不幸,于是发出很多的感叹。这一出本来可以有很深刻的表达,但作者没有深究,而是把这种感慨糅杂在悲喜的戏曲情境中,更多地强调了“调笑”的效果。宇文彦从死囚到成为状元,人生际遇落差如此巨大,首先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剑树宫花,青天雷炸。还生怕,怕是梦里繁华,醒却依然咱。”(《北点绛唇》)他要求豆卢狠狠捻他一下,看可知疼痛,不然还恐怕是个梦。接着连用五支曲子,他把眼前所见与此前的不幸经历联系在一起,在今夕对比中表达了复杂的心情。看到别人递过来坐骑的缰绳,他想起了捆绑自己的绳子:“吓得我打噤张寒毛乍。那付断肠绳,积惯把人拦扎。依旧是当初话”;当看到来服侍的军牢们时,他想到把自己投进监狱的捕快:“一般样海捕团头拿海獭,饶过咱罢,敢承望你把头来纳”;看到各色仪仗时他想到棍啊棒啊的刑具,当街站立的官员也让他联想到枝江县的官员们。总之,这一切让他想起不幸的遭遇,但造成不幸的原因他不再追究不去深思,人生的反差仅仅是此时拿来调笑的态度的内容:“哥哥,俺这一场风光,在你枝江县已享用过的了。今日呵,却缘何,勾芒神赤精神,土鼓春鞭,没一下打?”

  最后,他看到了陪宴的座师韦初平,面对着这个直接导致自己人生不幸的人,宇文彦的态度似乎明朗了起来,情绪也很激愤:

  呀呀呀,原来是他!他他他,还是那般挺胸虎坐手儿叉。怎怎怎,怎恰好出他的门下?恨很恨,恨五百年撞着冤家。大大大、恩怨都天来大。

  他要上去理论,要去报仇,但身边的豆卢三言两语规劝后,“罢罢罢,将新恩把旧怨都消化”,杯觥交错中所有的愤怒烟消云散,所有的不幸也跟着一起被淡忘,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能短时间忘记的话,也只是让他在今夕对比中,感到洋洋得意——“哥哥,你兄弟受了许多苦楚,今日好洒落也。”

  《春灯谜》成功地营造出非凡的喜剧艺术效果,但这种喜剧的艺术品格却呈现出混合着平庸与深刻、浅薄与深沉的复杂形态,这也许就是中国“滑稽调笑”的喜剧常有情形,代表着中国戏曲审美内涵一种混杂的独特性。

稿件来源: 本站组编
编辑: 双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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