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顺
三
我在江心洲任教期间以及离开这里之后，结交了许多当地的朋友。他们的祖辈大都是从江北迁移而来，无需比对家谱，有的仅从姓氏行辈的字面上就能推断出他们祖籍的具体方位，如青山何氏、连城张氏、会里朱氏、麻溪吴氏、黄华许方氏，等等。当沙洲露出水面，即是可以开垦的土地；当土地生长出赖以生存的庄稼，安土重迁的人们“且认他乡为故乡”。他们在这里筑堤拦洪，开渠、打井，他们在这里插标为界，圈地耕种；他们也在这里垒土成墩、结庐修舍，繁衍子孙。如今虽历经数百年，他们依然沿袭原居地的节日仪式和生活习俗，包括春节在内的诸如三月三、端午节、七月半这些特殊日子里所有生活细节的讲究。
源于水土因素，铁铜江心洲在农作物耕种上尤其与江北的东乡圩区大不一样。圩区耕种的农作物以水稻为主，一年两茬，早稻和晚稻。铁铜洲上多为旱地，主要种植棉花，辅以小麦、油菜和花生等，因此被称作“棉区”。棉花为经济作物，虽说不能入口食用，但它们能变成钱，有钱也会有粮米，利害关系是一样的。种植棉花并不容易，棉农自有别样的农活。从最初操弄营养钵，到最后将籽棉装包出售，中间要经过移栽、间苗、除草、施肥、松土、壅土、整枝、抹芽、打顶，喷药、采摘、晾晒等一系列繁琐复杂的工序。棉区自有别样的景致。入秋处暑过后，饱满的棉铃慢慢地张开，白白的棉花随着棉铃大张开而吐出大朵的棉花。随后拾棉花的忙碌，拣棉花的仔细，晒棉花的壮观，卖棉花的喜悦，就在忙碌的季节里演奏着最动人的劳动乐章。我第一次踏入铁铜沙洲正值棉花收成时节，被晾晒棉花壮观景象所震撼。坐落在洲堤上的人家，家家户户门前都是一条条用长木棍穿搭起来的长栏杆，上面高粱秸杆编的席子铺开，摊晒着棉花，散发着耀眼的白。这样的雪白在人行道的两旁无限地伸展，看不到尽头。脚踏单车在其中穿梭，惊喜之余，又有几分提心吊胆，稍有不慎都有与栏杆碰撞的可能。这些棉花经过日复一日的曝晒，晒透后再结结实实地塞进麻袋里，随时准备出售。
下铁铜的红旗渡口，沿洲堤西行几百米处的“铁铜轧花厂”，曾经是国营供销社下属的集体所有制企业，专门收购、加工籽棉。棉花收成时节，棉农将晒干的籽棉打包装好，再装上板车，拉到轧花厂等待收购。收购高峰的时段，一辆辆装满棉花包的板车从轧花厂的院子里一直排到洲堤上，像一条长龙，场面很是壮观，构成一道风景。可以想象，在棉农的心里卖棉花则是一件快乐的活儿，充满丰收的喜悦。
铁铜洲曾称为“枞阳的棉仓”，棉地占全县的三分之一。在备战备荒岁月里，为了积极响应政府号召，也为了多产棉多卖钱，铁铜人曾经也是拼了，将周边零地宁可少种粮食蔬菜，也要保证棉花的种植面积。一茬棉花的亩产收入大大高于所有粮食的收入，况且棉籽可以榨油，棉饼可以用作肥料，棉杆儿可以做柴火，这大大增强了棉农种棉的积极性。与人均才四五分地的枞阳后山区比较，铁铜洲人均耕地较多，农作物的收入也多。在“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人民公社集体化时期，棉农收获的棉花一部分作为“农业税”上缴给国家，一部分拿到供销社去统一收购，既壮大了队集体的经济，也增加了棉农的家庭收入。因此洲上人的生活一直是老山里老百姓心中奢望的“理想国”，而铁铜人自身都有一种优越感与幸运感。
铁铜人的幸运感是来自祖辈们移居于此的明智选择，铁铜人的优越感还在于区位上的优势。他们与安庆市区近在咫尺，更与枞阳县城仅需乘渡可达，进城赶集一如串门，在大众心目中就属于“城关”。通往县城的渡口有多处，由早年的木船、水泥船到后来的铁板船，已发展到现在的兼为汽车客运轮渡。在枞阳街上，随处可见铁铜人的身影，有做买卖的生意人，有做手艺的能工巧匠。不少铁铜人以“城关人”自居，跟人说话的腔调和气度俨然十足的城里人。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对外搞活经济以来，铁铜人与时俱进、转变思维，在土地耕种上不再局限于棉花、小麦，而是根据城里人的需要种植收入更可观的瓜果蔬菜。曾经的棉花、小麦旱地里，撑起了种植蔬菜瓜果的大棚，多少个清晨，一辆辆载满菜蔬的农用车，趁着微曦，搭乘轮渡进入县城的农贸市场。一些青壮劳力，不再将精力捆绑在土地上，而是凭借一技之长进城开辟另一片天地，除了做手艺工匠，更多的则是搞商贸、办厂子。
新时代，新机遇，铁铜人开拓了一篇新天地，赢得了新发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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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来源： 枞阳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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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蒋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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