枞阳在线

枞阳在线网站 | 尊龙凯时app-尊龙凯时ag旗舰厅官网 主办

设为尊龙凯时ag旗舰厅尊龙凯时app官网首页

尊龙凯时app-尊龙凯时ag旗舰厅官网

弹 匠-尊龙凯时app

时间:2021-03-29 10:10:25

  邱冬

  暮冬季节,地里的小麦刚刚长齐,嫩绿绿的,在北风里飒飒抖动。农闲,雪未落尽,老财背着弹弓,带着徒弟出发了。

  村里有首流行的民谣:哟呵呵!走过秋来走过冬,走过夏来走过春,没有庄稼怎生存?哟呵呵!一柄斧头一张弓,一把刀子一根针,走遍天下都生存。这首民谣映射出当时乡村百姓对庄稼和匠人的极度崇拜——斧头指木匠,弓指弹匠,刀子指杀猪匠,针指裁缝。

  老财大名程多财,他兄弟三人,分别叫多财、多福、多寿。名字是每个人在世间的标志,反映了父辈心中的愿望和嘱托。多财和所有村人一样,大名之外还有一个和身份或者个性极为相称的别名。他财富不多,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抠佬、财迷,老财就是村人根据他的这个特性取的绰号。人们当面、背后都这么喊他,老财并不忌讳,那边脆蹦蹦一声老财吔,这边脆蹦蹦一声呃。以致后来,有人喊他大名,他反而感到陌生,事实上,也从来没有一个熟人喊他大名。

  老财最初的徒弟也就是开门弟子是他小舅子。那年小舅子十七岁,个子比他高出半个头,初中毕业才一年,在家闲着没事做,他妈也就是老财外母决定让他学一门手艺。

  母亲初指望儿子跟他小姐夫学裁缝。裁缝活不重,显得斯文。小姐夫生得细皮嫩肉、白白生生,做外母的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女婿。但儿子偏选择跟大姐夫学弹匠。儿子给母亲的最初理由是:裁缝活有么事好,那是女伢子干的活。母亲有些不悦,起初儿子突然歇书,她心里就很不痛快了,现在又违背母亲意愿,要去学苦、脏、累的弹匠活,母亲岂肯轻易答应?女伢活就女伢活,又干净又不累,赚钱又多,地位也高,么样学不得?母亲坐在祖宗遗留下来的笨重檀木椅子上,黑着脸说话。儿子蹲在门槛上,摁着脖子,斩钉截铁地说:反正我不学裁缝,学杀猪也不学裁缝!

  母亲和儿子为此耗上了,相互不理不睬,冷战了十几天。最终还是母亲屈服了,母亲疼爱儿子,怕惹他不开心,母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老公短命死得早,老公在时,也拿儿子当个宝。

  这年,当远山还笼罩在白花花一层残雪中时,老财便带着他新收的徒弟,他外母的心间肉,他的铁杆粉丝——初涉世事的小舅子,兴致勃勃地朝着黟县,朝着他心中鸟语花香的江南出发了。此前,一个少时即走江南的兄弟回来探乡,告诉了老财一个信息,黟县有三多:茶、桑、棉。山头上到处是齐整的梯地,地里到处都种着茶、桑、棉。

  棉花多,还不得要弹匠么?老财仿佛看见了一堆新崭崭的钞票在对他招手。

  弹匠的工具很简单,弹弓、弹棰、弹吊、铲头、磨盘,它们基本上都是用木头制作而成。弹弓就像一张巨大的弓,上面绷着一根坚固的牛筋弦。弹棰是一个状如公章的木槌,底端圆厚,连接处椭圆,柄稍细,以便手持。弹吊是用竹子制成的弯弓,固定在弹匠腰间的绑带上,顶上一根细绳,用来悬吊弹弓。若没有弹吊,弹匠手劲再大,也难以长时间地把持弹弓。弹吊巧妙地将手臂把持之力分配到腰背上,这是弹匠智慧的体现。铲头正面布满钉尖,用来撕分旧棉。棉被睡久了,会变得又黑又硬,失去弹性和温暖,睡者舍不得扔掉,团团抱着去见弹匠。弹匠先撤除面上的旧纱,圈成捆,双手握紧旧絮,频频用铲头钉尖撕扯,撕扯完毕,旧絮蓬松一团,再拾起弹弓,重新弹打。旧絮灰多,一经撕扯、弹打,弹匠的头发、衣服上灰尘更重,白色的口罩变成了黑色。新絮弹好,磨盘便发挥出作用,用它在新弹的絮面来回碾压,蓬松一团的絮面立即变得平贴、坚实、牢固。

  最后一道工序是布纱。师徒二人分站新被两边,师父负责分纱,用竹纱棒牵引,徒弟麻利接过,压于絮面。纱色雪白,纵横絮面,细密如网。别的活儿中途可以歇息,布纱讲究前后连贯,一气呵成。师徒二人经无数次磨合,分纱布纱犹如行云流水般酣畅淋漓,旁人眼里,简直就是一场天然的蛛网暗接艺术表演。

  一床新絮弹打完毕,老财接过主人家递过的黄烟筒,跷着二郎腿,坐在方正的木椅上,痛快地吞云吐雾,皖南烟丝味道纯正,老财实实在在过了回瘾。小舅子一边默默收拾工具,一边小心地将新絮叠成整齐方块,用被面包裹捆扎,方便主人带走。

  日子一长,老财发觉这地方很穷,并非他梦里的江南。但穷并不代表无趣,这里有许多事都令师徒俩感到既新奇,又费解。

  比如厕所。吃喝拉撒睡,人生五大要事,其中拉撒两项都离不开厕所。厕所在老财家乡叫茅司,这里却被称作蹲缸。蹲缸这个名字很贴切,因为它就是一个大瓦缸埋进地下,上面架一块阔板,外面搭个茅棚就成了。即便这么简单,一个小队还只有一个。于是全队的男女老少,拉屎撒尿,统统得到这里来,或蹲或立,对

  着大缸稀里哗啦来个痛快。

  小舅子上蹲缸有个习惯,总要带一本破书,蹲在那里细细地看。一场大事,没半个小时绝不会结束。但第一次在这里方便,他即遭遇到人生从未有过的尴尬。那天,当他正低头专心于书中某个故事情节时,一个肥胖女人一阵风冲了进去,一把将他揪了出去,嘴里兀自大嚷:你这北方蛮子,一泡屎拉半天,想把老娘憋死呀!继而传来一阵猛烈的狂风暴雨声。小徒弟被扔在外,赤腿光臀,看看四周,一遍笑脸。他本能地想拉上裤子,可屁股还未及揩,只得拎着,弓着虾米腰,蹲在厕所旁凝成了一具木偶。胖女人事毕,昂首而出,在小徒弟瘦瘦的屁股上拧了一把,哈哈大笑道:傻里吧唧的小毛鸡,还没有开窝吧。

  这是刚成年的小徒弟遭遇到的人生最大羞辱,以致后来别人提到江南,他总是沉默不语,因为在他心里,江南是最难以启齿的伤痛。

  一个晴朗的冬日,小徒弟准备洗个热水澡,主人家拎出一个大木盆,放在堂厅,舀了半盆水,说:洗吧。小徒弟楞了,因为堂厅里正坐着五、六个人,其中包括主人家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他脸色苍白、双眼圆睁地看着师父。见小舅子那孬乎乎的样子,姐夫忍不住笑了,说:这儿就这习惯,洗吧,不要害臊,日后我也不会告诉舅娘。小舅子低着头,胡乱将衣服脱了,扑通一下跳进澡盆,旋即哎呦一声弹出盆外——水太烫,不领悟他的羞。一堂厅人笑得前俯后仰,主人家的女孩子笑声最尖锐。小徒弟捂着下身,恨不得地上有个洞。

  腊月底了,皖西南的孩子们在老屋后面的草堆上玩游戏,远远看见师徒两个裹着一身雪花,喜气洋洋地出现在村口。师父的子女大叫着冲了过去,师父一个接一个地抱,说:嗨,都这么重了呀,过几年我就抱不动啦。小儿子躺在他怀里说:大,你抱不动我们时,我们就抱你。父亲说:看看,还是我小儿子会说话。用胡子扎他,小儿子咯咯咯地笑,挣扎着要下来,因为舅舅正在给小伙伴们发糖果。

  一众孩子簇拥着师徒进了家,师娘正在房里纳鞋底,屁股夯了夯,说:回了。师父轻松地应答:回了。小舅子喊:大姐。师娘说:长壮实了,看来还是外面好啊。师父说: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你们女人家不晓得。师娘说:假话吧。说完,搁下鞋底,拎着老公带回的江南特产笋衣进了厨房。小舅子又开始闷声不响地读他的书,心里却在想江南那个爱笑的女孩子,他不懂她为什么不知害羞地看男人洗澡。孩子们争着拿他们成绩单给父亲看。父亲认真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老师的评语,一边拿出橱柜里的锡酒壶,斟满酒,放在火盆上烤。

  一会儿,厨房里传出肉香,酒也香了,弹匠师父叼着烟,瘦长的身影在堂厅和厨房进进出出。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弹匠师父家里最温馨的时刻。

稿件来源:
编辑: 徐连祥

网站介绍 | 联系尊龙凯时ag旗舰厅官网 | 律师声明 | 广告服务 |

枞阳在线尊龙凯时app的版权所有 未经允许 请勿复制或镜像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4120200050 皖网宣备090007号 公安机关备案号34082302000116

"));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