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桥有多高，又有多长？当我驾车即将驶上高架桥时，脑子里瞬时莫名地闪现出这个问题。也只是瞬时闪动，驾车时，我必须保持高度注意力，容不得太多胡思乱想。车子经过一道平缓的斜坡，很快驶上了桥面。那个瞬时闪动的问题迅即抛开，车子在高架桥上飞跑。
这是我久居的城市里的第一座高架桥，前一天才正式通车。
其实，在桥的建设阶段，许多人，包括我，经过建设工地附近时，总会瞩目眺望，期望它早日通车。经过许多个月的建设，终于，高架桥从新市区中心腾空而起，如一条飞龙，昂首远方，似乎将城市引入一个秘密的空间。在桥边注视，它旁边的一些建筑和场地，因为它而变得敞亮，而另一些建筑和场地，因为它而显得深藏不露。
高架桥，增加了城市的风景，同时，也一定程度改变了城市的风景。
这样的“改变”和“增加”，也许就是高架桥将城市所引入的秘密空间吧？
在桥上，又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或又能看到怎样的秘密？
今天，我有幸成为这座高架桥正式通车后的最早一批过客——我从城里出发，驾车远行。此时，桥上的车辆不多，行驶速度也不快。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刹车，让车速慢下来。透过车前玻璃，我看到崭新的桥面平坦而结实，桥上的交通指示线清晰明亮。
“飞龙在天”，但并没有悬空的感觉。高架桥，显然是由一种硬度支撑的。
不知别的车为什么慢，对于我，或许是一种新奇感使然。我很想在桥上朝四方看看，到底能看到什么呢？但我驾着车，容不得四处张望，我只是偶尔从两边车窗快速地向外扫一眼，但这样偶尔地扫一眼，除了感受到车窗外呼呼的风声，以及看到不断飞速后退的白云和一些高楼——它们像是与我作反方向的奔跑，似乎没能发现更多的秘密。
或许没有秘密，就是一种秘密吧？其实，对于许多人来说，高架桥并不陌生。在一般大中城市的中心，抑或高速公路上，高架桥比比皆是，不一而足。大家在高架桥上经过，早就司空见惯。
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乘车经过高架桥的？记不起来了。但却记住一件跟高架桥相关的事情。那是二十多年前，一位同学在离城几十公里的某地负责一座高速公路高架桥的建设，我曾专门去看他们是如何建设一座高架桥的。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我赶到建设工地时，工人们正紧张地忙碌着。高架桥是在一片农田上动工的，许多根桥墩已拔地而起，直指天空，在秋后的旷野上显得格外突兀雄壮。天很快黑下来，工人们都收工了，晚上，我就在工地的工棚里和同学抵足而眠。深秋的夜晚有些冷，但同学的兴致很高，滔滔不绝情绪激昂地介绍这条高速公路和这座高架桥的建设前景，我脑海里随之进入一个模糊而神秘的画面。
两年多后，我乘车经过这段高速公路时，透过车窗，努力地想看看那时工人们建设高架桥时所留下的痕迹，但车子飞速而过，我什么都没看到。
但显然，这条高速公路和这座高架桥，增加了这一处乡村的风景，同时，也改变了这一处乡村的风景。就在车子飞速跑远的那一时刻，回荡在我脑子里的，全是那个深秋里那片空旷的田野，以及那个深秋的夜晚我和同学在工棚里彻夜畅谈的情景。
这似乎是我经过高速公路和高架桥的一次特殊之旅，之后，我无数次经过高速公路和高架桥，却再也没有那种体验和感觉，或许和许多人一样，早已司空见惯。
桥，说到底，是一种连接。如果没有桥，我们同样需要出发，而最后的抵达却是相同的。但有了桥，这样的抵达却要方便得多。于是，自古以来，各种各样的桥应运而生。作为桥的一种，今天的高架桥亦不例外，它带给人们更多的舒适和便捷。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该是见过多少桥，走过了多少桥呢？也许有人会想到老人常常在年轻人面前炫耀的一句话——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路还多。
这当然有些夸张，但经历了足够多生活的人，谁能没有过桥的记忆？小时候，老家小河上就曾有一座小石桥，“小桥流水”这个词与那座小石桥很是般配。我上高中时，这座小石桥是我从家里到学校的必经之路。有一年夏天发大水，桥被洪水盖过了，我放学回来，被洪水阻挡在了河对岸，过不了河，我差点急哭了，一直等到傍晚，洪水都没有退。后来，是河对岸一户好心人家留我过了一宿。第二天，洪水退去，我才回了家。那时，我是多么希望小河上能有一座高大稳固的桥。许多年后，这个希望得以实现，一座高大稳固的钢筋水泥桥横跨在小河之上，村庄里的人再也不用担心洪水把桥盖上。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回到家乡，经过这座桥时，总想起从前的那座小石桥，从心底深深地怀念它。
其实，不只是一座桥，还有许多已然逝去的东西，我们都会深深怀念。
这似乎是一种悖论，而我们往往就生活在这样的悖论中不能自已。
我驾车经过这座高架桥时，自然没能想到这么多。桥的实际距离并不太长，我很快就驶过了这座高架桥。就在我快驶下高架桥时，脑子里瞬时又闪出一句话，就是那句因为被人引用太多而已经显得有些俗了的诗——“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也只是瞬时闪动，我便握紧方向盘，集中注意力，注视前方，驾车飞奔而去。张明润
|
稿件来源：
|
编辑： 徐连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