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叶 高粱叶-尊龙凯时app

　　郭宗忠

　　母亲揉完了面，等面团醒着的时候，就会喊我和弟弟去家东的高粱地或者芦苇地里擗几片高粱叶或者芦苇叶。

　　高粱地在去河边的路北边，原来是河边的一片树林，后来农村人口多了，就将几百年还是上千年的树林开垦成了“丰产林”。

　　丰产林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一种新的增收增产的模式，是将原来丰富树种的树林统一变成了生长快的速成杨树林。速成杨树是一个新品种，六七年就能成才，木质松软，做不了精致的家具，但是还是有许多的用处，比如做矿井里的支撑柱，农村盖屋做房梁和椽木，因而，各地的河边路边都砍伐了那些生长慢的洋槐树、枣树、松树，种上了这生长快的杨树，一片片一排排，丰富的树种被单一的杨树取代，在那时是看着好看的一道景观。

　　丰产林里的杨树一排排一列列有序栽种，行距间距间隔距离大，这样在幼树生长过程中，每年还可以在树间种植小麦、高粱、玉米、地瓜、花生，蔬菜等农作物，利用了土地种庄稼与长树两不误，增加了收益。土地承包后，我们家分到的丰产林里，除了种麦子、地瓜外，还种过芝麻，那里原来是树林，腐殖质的泥土肥沃，因而种什么农作物都是非常茂盛。

　　在丰产林里劳动，有着别一样的感觉。种地累了，可以在树荫下休息。这时候，不论是谁招呼一声，干着活的就会放下农具，聚在一起，薅一把草坐在树下的田埂上一起抽烟聊天。聊着天，仿佛忘了这是在劳动，忘了劳动的艰辛。那种优哉游哉的时光，是我们多少年后回忆故乡时最美的情景。我们也靠在大人边上坐下，听他们讲一个村庄一代代传下来的往事，讲邻里趣事，这些树林的历史。

　　树叶晃动着，蚂蚱飞起飞落，我们又开始去追逐蚂蚱，追着追着就到了沙滩上，到了河流边上，看那些我们叫“蹬倒山”的大蚂蚱飞过了足够有百米的河流。它们一股气飞过的距离，是我们怎么也追不上的。然后，我们就在河边捉鱼，在沙滩上赛跑。我们也忘了帮着大人一起干活的事。等他们抽够了烟，干完了活，母亲来喊父亲回家吃饭时，母亲才来到沙滩边喊着我们的乳名。我们赶紧飞快地去地里帮着大人扛着大镢、锄头或者铁锨，回家吃饭，饭桌上，有母亲蒸熟的大包子，茭瓜馅的，或者韭菜馅的，那种清香四溢，飘满了这简朴的四合院。我们吃了多少？那些美好的回忆，美好的散发着苇叶和高粱叶清香的味道，仿佛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故乡与老家的味道。

　　河边的树林原来生长着枫杨树、柳树、刺槐树、小叶杨、白蜡树、枣树、黑枣树、杨树、等应有尽有的树木，还有许多认不出的树，夹杂在树林之中，那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天地，从春天开始我们每天在那里割草，游戏，天然的生机，吸引着我们，这里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乐园。如今，整个的树林变成了丰产林，再想捉迷藏，也已经从树与树间的间隙里一目了然。何况这些树，长到直径二十厘米左右时就被整体砍伐，整个卖到了不知道的地方。又会栽上一批新的树苗。只有庄稼地还在那里长着，而高粱地或者玉米地的叶子密密的长长的，让玉米地和高粱地密不透风，加上叶子上带着刺的边缘，孩子们是不会进入那里面捉迷藏的，划破了脸与手臂不说，就是那种在玉米地高粱地里的燥热与刺痒，也是让我们这些孩子们受不了的。

　　不过，在母亲快要蒸馒头或者包子时，我们还是乐意听从母亲的“派遣”，去河边的高粱地或者苇子湾里去擗一小把高粱叶或者苇子叶。我会叫上小我四岁的弟弟，也会叫上在家庙的石台上玩泥巴的比我还小两岁的安停叔。我们先去芦苇荡里挑选几根芦苇，用磨得锋利的小镰刀齐根割下，再选择芦苇上最直最粗的几节，准备做泥枪的吹筒和沙子的出筒。把割下的芦苇上的叶子擗下来，足够了母亲把它们铺在蒸笼的篦子上。也就不用去擗高粱叶。芦苇在水塘边上，遍地都是，是野生的，弄断了一些，大人也装作看不见。而擗高粱叶时，有时候会损坏了高粱。我们个子小，高粱的新鲜的叶子都长在高处，擗下高粱叶时得小心翼翼，才不会弄断了脆弱的高粱。要是弄断了高粱，那是粮食，所以，会被大人呵斥。因而，我们更喜欢去采芦苇叶，大胆地削断芦苇，芦苇密密麻麻的，如今回想，感觉它们都是我儿时的伙伴，陪伴我的少小童年，给了我们无穷的乐趣，只是，如今，对那些割断的芦苇，有了一些歉意和愧疚。

　　我们会把苇叶带回家，面团也醒好了，母亲洗干净了苇叶，平铺在篦子上，将做好的馒头或者包子放在苇叶或者高粱叶上，蒸锅里开始冒热气时，我们首先闻到的就是苇叶或者高粱叶沁人肺腑的清香，这清香从柴火棚子里的锅灶中弥漫到整个院子，我们洗净沾着泥土的手，赶紧扒掉蒜皮，看着父亲砸蒜泥，然后在蒜泥里倒上酱油、醋，最重要的是倒上几滴花生油，这当儿，要是不闭紧嘴巴，口水就要流了出来。

　　母亲蒸好的馒头或者包子用高粱秆做成的腰篦端上木桌时，还有粘在馒头或者包子上的苇叶或者高粱叶绿油油的，馒头的白，发面包子里透出的韭菜的绿意，蒜泥与花生油，这熟悉的气息，这馋涎欲滴的时刻，仿佛永远定格的这就是家的温馨与记忆。

　　如今，这所有的记忆都成为了回忆。一晃我当兵离开家三十五年了，回头看，那片树林、沙滩、速生林、芦苇荡，被城市建设时需要河沙，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没有了童年时的一点痕迹。父母亲也已经相继离开了我们，只有那老屋还在，那些飘香的日子，简单美好到好像梦境，好像是一切美好的源头，源源不断，让我感恩芦苇叶的清香清新。